董珊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
2005年5月,我在杭州看到晝錦堂收藏的一件銘文有數字卦的銅戈,對於探討易學史具有重要意義,所以在此介紹,並試作初步討論。
一、器物與銘文的真僞
由於此戈不是發掘品,可能會令人對資料的真僞産生懷疑。爲了確保資料可靠,這裏先談有關該戈鑒定的問題。
此戈銅鏽的分佈情况非常特殊。戈援及胡的正、背兩面(圖一,圖二。以下爲討論方便,均以戈援前鋒向右的一面作爲正面)都遍佈藍綠色的重鏽,而背面欄側四穿孔附近基本無鏽,戈內僅在縛柲處有少許鏽跡,戈內的其餘部分基本無鏽。其表面光滑處皆呈灰綠色。
經仔細觀察原器鏽蝕狀况,有兩個值得注意的現象。首先,原戈的藍綠色重鏽之上,尚保存一些與戈內表面類似的灰綠色光滑表層,這說明銅鏽自表層下面産生,向上層迭而起,導致原表層剝落;其次,細察戈內背面,可見表層有些微小裂紋,這說明水份是通過這些裂紋才得以滲入表皮下層,並引起鏽蝕。
據此,銅鏽的特殊分佈情况可以有兩點解釋。首先,該戈的光滑表層原應是高錫層[1],高錫層中的銅分子含量低,不容易起鏽,但由於熱脹冷縮,高錫層表面出現裂紋,之後水份就由此滲入底層,並與銅分子發生化學反應,形成自下而上的銅鏽。其次,銅戈不同部位的保存條件不同。我們知道,古代某些銅戈是有鞘的[2]。從鏽蝕位置上看,此戈的援、胡處原應有保護鋒刃的漆木夾鞘,因此容易或乾或濕,導致鏽蝕,底層銅鏽向上膨脹,遂將表層拱起,形成層層剝落;但戈內部分無保護,背面欄側四穿孔處與戈鞘的開口處未貼緊,都形成了較爲乾爽的保存環境,因此不易起鏽。
據上述,首先是戈表面的高錫層因溫度作用而出現裂紋,之後是水份借助於戈鞘的位置而導致鏽蝕。
幸運的是,銘文位於戈內,得到很好的保存。觀察戈銘,銘文是鑄出的。字口兩側深峻垂直,略微呈現銅器鑄銘常見的“口小底大”的狀態,其底部深度較爲一致,有些字口裏還能看到有微小砂眼。這些特徵,都不是作僞所能辦到的。
上述情况說明,此戈器、銘均不僞。
二、形制與年代
該戈前鋒呈三角形,長援,援的上、下刃綫基本平行,中脊隆起,脊綫達於援本近欄處。中胡,有四個長方形穿,側欄較寬,無上欄齒,下欄齒略呈斜角。長方形戈內,內上一圭形穿,內後緣下角有小缺,內近欄端有8條陽綫加強筋。全戈通長23、欄高11.8、援至欄長16、內長6.8、內寬3.4、援寬3.5厘米。
這種三角鋒的戈,已有很多發現。適合舉例比較的有(圖三):
1、曲沃北趙M1:025戈[3]。此墓屬西周晚期,一般認爲是晉釐侯墓。釐侯十四年,周宣王初立。釐侯十八年而卒。因此該戈晚不過周宣王。
2、中國歷史博物館藏“仲山父戈”。此戈屬周宣王時代[4]。
3、1990年河南三門峽上村嶺M2001出土14件戈[5],在發掘報告所劃分的長胡四穿戈,有M2001:517、519兩件,與本文所論的這件戈形制比較相近。
4、曲沃北趙M93戈2件[6]。此爲晉文侯墓,屬春秋最早期。
5、古越閣舊藏“晉公戈”。此器稱“晉公”,應屬春秋時代。
6、1956年-1957年在三門峽市上村嶺墓地出土的“虢太子元徒戈”等23件戈[7]。
這種兩周之際的三角鋒戈,李學勤、孫華二位先生都有討論。李學勤先生認爲,虢國墓M2001所出14件戈、北趙M1戈、仲山父戈、晉公戈,均屬於戈援上、下刃微微內收的形式,是年代稍早的標誌;至於稍晚的虢太子元徒戈,上下刃內收已經不明顯。虢國墓M2001的年代,發掘報告推定在“西周晚期晚段(即宣、幽時期)”。李學勤先生說:“我個人的意見,墓的年代可能再晚一點。”[8]孫華先生認爲,這類戈“西周時期的戈援都較長,援與胡之間的夾角較〈小〉(大)。尤其是援的三角鋒幾乎與援等寬。”從西周中晚期至春秋早期的發展,是援、胡之間的夾角逐漸變小,援的中部變窄。他認爲晉公戈應是晉武公時器。[9]
這裏討論的這件戈,特點是上刃已基本平直;胡部較寬,與晉公戈相似;戈內與欄的連接處有數道加強筋,不見於其它的例子。對於兩周之際三角鋒戈的斷代標準,學界還沒有一致的意見。本文目前也沒辦法詳細討論,只說這件戈的年代屬兩周之際,便已足夠。至於屬於周王朝或哪一個諸侯國家,就更難以討論。
三、戈銘釋讀
戈銘在戈內正面,其讀序自戈內上穿孔下緣起,繞經內後緣,轉至內上緣。銘文共22字(圖四、五、六、七):
一六一一一六,曰:鼑(鼎)止(趾)眞(顚);鼑(鼎)黃耳,奠止(趾)。五六一一五八,。
根據張政烺先生所說奇數變爲陽爻、偶數變爲陰爻的原則(關於這個原則,我們放到後面去談),將兩個數字卦的筮數“一六一一一六”、“五六一一五八”分別轉換爲陰陽爻卦,則得到相同的兩卦,都是巽☴下離☲上,在今本《周易》爲下經第50卦之鼎卦
目前我们能够找到的汉代版本的《周易》,除了马王堆帛书版和阜阳竹简版外,还有一个“熹平石经”版。熹平石经刻于东汉熹平年间(172-178年),由东汉著名书法家蔡邕亲自书丹,将《周易》等经典刻于石碑,立于太学。熹平石经是最早的刻于石碑上的官方教科书,比唐代的开成石经要早了好几百年。虽然石碑自汉末以来屡经劫难,如今已经残存不堪,但是经过屈万里等学者的精心搜集,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一部分石经残石上的《周易》,经过比对,我们发现,东汉熹平石经版的《周易》和唐代开成石经版的《周易》,虽然同是官方教科书,但是个别字的写法上还是有差异的。当然,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,两者最大的不同,体现在排版上面。 熹平石经中,《周易》的经文原本是与易传分开刻的——所谓易传,就是对《周易》的注释了,包括《彖》、《象》、《系辞》、《文言》等一系列作品。我们看到,在唐代的开成石经中,这些《彖》呀《象》呀的注释,已经全部混在经文里面了(据说最早这么干的人是东汉的著名经学大师郑玄,他觉得这样有助于大家理解)。所以我们今天打开《周易》时,常常会看到经文里夹杂着什么“《象》曰”、“《彖》曰”、“文言曰”的话,请暂时不要理会它们,因为这不是《周易》原本的内容。 说到此,我们手上已经拥有了五个版本的《周易》,依年代分别是: 上海博物馆藏楚竹书版(战国后期) 西汉马王堆帛书版(公元前180-前170年) 西汉阜阳竹简版(公元前165年以前) 东汉熹平石经版(公元175年) 唐开成石经版(公元830年) 经过对这五个版本的比较,专家们得出的结论是:这些《周易》的经文(除去传文后)基本上是完全一致的。也就是说,最早的版本(上海博物馆版)与目前的通行本,基本没有经过任何删节和改动。唯一不同的是字的写法:前一种是用战国时的楚国文字抄写,而我们手中的通行本子上是简化字。 其他证据也表明,至少在战国时期,《周易》的经文内容就已经定型了。据《晋史》载,西晋武帝时(约公元280年左右),一个伟大的盗墓贼在汲郡(今河南汲县)的一座战国古墓中,发现了一大批竹简古书(即著名的“汲冢古文”),其中就有古本《周易》。 这个伟大的考古发现被官方得知,并派出荀勗、和峤、卫恒、束皙等学者对这些古籍进行整理。由于这批古书都是用战国文字书写,西晋时人已经不易辨认,所以颇花了好些年功夫,后来,据《晋书 束皙传》载,专家组整理出“《易经》二篇
评论
发表评论